

2011年底,我?guī)讉€(gè)年輕人去云南,同行的還有孝干師和他的愛人。
火車從昆明到麗江,氣溫由20多度直降到零下。端起相機(jī)拍了幾張,手指就凍得不行,我小聲嘀咕了起來:完了,這次出門竟忘了帶手套。話音剛落,旁邊遞過一只手套來,是孝干師。
我有幾位忘年交,孝干師是其一。他的大名李孝干和他所編著的長樂民間故事叢書,在長樂頗有名氣。幾年前,我去他家要一套《長樂民間故事》。他笑呵呵地帶我去書房,倒了兩杯五糧液,捧出一碟花生米,很認(rèn)真地說,“書沒剩幾本了,好酒倒有一些。你今兒不陪我喝幾杯,甭想有書拿。”那語氣,仿佛得了便宜的是他。相識多年,孝干師始終是這樣的樂于分享,在分享中樂。
對于愛拍照的人來說,一只手套已經(jīng)夠用。在麗江的幾天里,孝干師的手套一直溫暖著我。直到離開的那天,我早起拍古城全景,不經(jīng)意間把手套弄丟了,很是懊惱。回酒店的路上,特意買了一副手套給孝干師。到了酒店,他見著我就提著隨身小包過來。我說手套丟了,這副新的給你用。他大著嗓子說,丟就丟了,反正也回去了,干嗎要再買?說完了,也不客氣,一只手接過手套,一只手從包里掏出兩支角梳來。“一支給你愛人,一支給你家丫頭。我在一大堆里挑了,這兩支紋路最好看。”我聽了特感動(dòng),也很慚愧。做人,我比他俗氣;待朋友,我更不如他。
去年4月初,我去西安出差,剛?cè)胱【频辏徒拥叫⒏蓭熍畠旱碾娫挘f是她爸胃癌晚期,沒多少日子了。這消息來得太突然,我一下子怔住,隨著心里刺痛。我想起云南回來后不久,孝干師興匆匆地帶了一本冊子來找我分享。原來他把云南之行整了本相冊,并且極用心地在每一張相片旁配了三五句短文。他真是一個(gè)熱愛生活懂得生活的人,做人糊涂從不計(jì)較,做事認(rèn)真惟求完美。他寫長樂民間故事,字斟句酌,總怕對不起喜歡他的讀者。他在圈里人緣好,不僅因?yàn)橹t虛熱誠,更因?yàn)樗麖牟徽u人長短。他塊兒大嗓門高,70多歲的人,言行舉止毫無老態(tài)。他生性豁達(dá),仿佛活了一輩子,從來沒有過煩憂。然而,上帝竟不肯讓他這樣的人在世間多撒播點(diǎn)快樂和溫暖!
幾天后我從西安回長樂,孝干師卻于當(dāng)天早上去世了。他真是個(gè)爽快人,既然沒得治,就利利落落地撒手西去。他一定不希望別人為他悲切,但我卻不能不悲切,因?yàn)槲业娜松瑥拇擞肋h(yuǎn)少了一只手套。
(林亭 2013年3月25日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