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過年,照例是我們這個大家族團聚的日子。大家族的成員們在外奔波了一年,散落各地。一到正月,就像珍珠一樣被姑媽一粒粒串起來。姑媽是我們這個大家庭里目前位置輩分最高的老一代。姑丈早早過世,三個女兒由姑媽一手拉扯大。姑媽頗有大家風范,里里外外一把手,為人處世毫不含糊。姑媽家的三個表妹,在我們家族里是傳奇一般的存在。年齡前后差幾歲,又都有正式工作,出落的一個比一個標致,被成為“三朵金花”,讓姑媽人前人后賺足了面子。
這一次的聚會,姑媽卻不像前面幾次,喜不自禁,而是唉聲嘆氣,在我們幾個小輩面前也忍不住倒起了苦水。
大表妹大云在長樂一家國企當中層,國企是壟斷行業(yè),工資福利相當優(yōu)厚,大表妹強勢能干,工作順風順水,個人生活卻屢屢受挫。眼看年屆四十,才在媒人的攛掇下嫁給在私企上班的大雄。大雄和我同齡,四十有五,在長樂一民企擔任中層,只有工資,沒有股份。這在極注重分紅的長樂人眼里,是極不可思議的。剛相親那會,姑媽其實不大樂意,不過想想表妹都老姑娘了,也沒多加阻攔,結果表妹和大雄一來二去,就這么決定結婚了。姑媽天天盼著大云結婚,真要結婚了,姑媽卻百般阻撓,大雄老家在長樂一個偏遠小鎮(zhèn),兩層樓房,下雨漏水,刮風要倒,是那種老式木頭房。姑媽要求大雄買了房子再結婚。大雄從年近八旬的父母那東拼西湊,怎么也湊不齊首付。大云倒是急了,告訴姑媽,她一定要嫁給大雄,有房子結,沒房子也要結,大不了就住鄉(xiāng)下老家,反正路是她自己選的,走錯了也不會怪姑媽。大姑媽就這樣看著大表姐義無反顧的嫁人了。半年過去了,一到周末,表妹就收拾好行李,坐上去鄉(xiāng)下的公交,到了終點站,再搖搖晃晃的做上三輪車,走進那間老屋。
眼下,更讓姑媽發(fā)愁的是待嫁心切的小表妹小云。小云在市區(qū)一家事業(yè)單位上班,認識了來自湖南的小朱。小朱從湖南郴州招考過來,兩人私下偷偷談了兩年戀愛,才向姑媽公開,已經被大表妹打擊的有點消沉的姑媽一瞬間又緩不過來了。小朱是家里獨子,父母都在郴州鄉(xiāng)下種田,對于小朱落戶長樂,成家立業(yè)一事毫不干涉,不過,在經濟上也提供不了任何支持。姑媽覺得,她又一次和房子杠上了。吸取大表妹的經驗,她把戶口本藏了起來,并且偷偷打電話對小朱,表明有房子才嫁女兒的決心。于是周末看房成了表妹和小朱約會的主要內容。長樂市區(qū)的房子他們是指望不上了,于是轉移目標,去看鄉(xiāng)鎮(zhèn)的房子。城區(qū)附近鄉(xiāng)鎮(zhèn)的房子倒是買得起,但是小云總是能從中發(fā)現(xiàn)各種缺點,位置不好,配套設施不全,戶型不好。就這樣,未來的小兩口一到周末,就坐上公交車,奔波在長樂的路上。小云和我最好,從小就愛跟在我屁股后面當跟屁蟲。吃團圓飯的時候就坐在我旁邊,叨叨她這些煩心事給我聽,數(shù)落媽媽的苛刻,嘆息小朱的不易。看著小云原本充滿少女夢幻色彩的漂亮臉蛋像染上一層灰,我忍不住告訴她:“十幾年前,我剛結婚的時候,也以為只要有愛情就可以了。可是,現(xiàn)在作為一個父親,我理解你的媽媽,我也希望你能擁有穩(wěn)定的生活,少走些彎路,對女孩子更幸福些。‘”二云看著我,一字一句的說:“表哥,你已經成為我最討厭的那種人,你和這路上走的每個人,沒什么兩樣。
親愛的表妹,謝謝你,我知道我就這么毫無防備的失去你最單純的信任。但是如果還有一次機會,我還有告訴你,你沒有錯,你媽媽也沒有錯。生活把我變成我自己曾經也是最討厭的那種人。這并不是什么可恥的事,當你滿負愛和責任,面對生活滔滔洪流,你會和你媽媽一樣,變成個斗士,外表雖凌冽強大,內心一樣有薔薇,有丘壑萬丈。
(作者 陳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