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朝初期,以婆羅—文萊為界,以東稱為東洋,以西稱為西洋。換句話說,就是指今文萊以西的東南亞和印度洋沿岸地區(qū)。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支持讓一個太監(jiān)帶領(lǐng)著將近3萬人的部隊、開著數(shù)百艘的船隊下西洋。更何況,明初還有“海禁”政策,嚴厲到“寸板不得入海”。
但是朱棣是那種“你不讓我干,但是我偏偏要干”的人。于是,鄭和下西洋的船隊浩浩蕩蕩的出發(fā)了。
也許在朱棣的心里,并沒有把這件事情當做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畢竟船隊去的地方那么遙遠,即使有什么成果,和他的關(guān)系好象也不是那么切身。而且朱棣還要忙著北征、西伐,這些陸地疆域的開拓,對他來說,應該更有成就感。
但是,朱棣沒有想到的是,這件事情居然會在歷史上影響這么深遠。甚至在600年后,世界上對下西洋的研究還是方興未艾。
1、沒道理的決定
如果港口也有感情的話,我想,在明初,泉州港一定會感到非常郁悶:規(guī)模龐大的鄭和下西洋的船隊,避風港居然沒有選在泉州港,要知道這可是宋朝及元朝時期的“東方第一大港”!
即使泉州港沒有被選上,至少也應該選擇月港,因為月港是當時東南最大的海上貿(mào)易港口。如果連月港都沒能被選上,那么浙江的明州港、廣東的廣州港都是不錯的選擇。畢竟這些都是當時聞名海內(nèi)外的大港,而且這些港口還設置了市舶司。不管補給、訓練,還是招收有經(jīng)驗的水手、翻譯或?qū)Ш饺藛T,都極為便利。
但是,偏偏這些港口在這次候風港的“評選”活動中紛紛落馬,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馬江!
群臣嘩然!很多飽讀詩書官員甚至聽都沒有聽過馬江!大家忍不住互相詢問:馬江在哪里?它有什么特點?
馬江位于福建長樂的西面、閩江的南岸,江闊水深,四周環(huán)山,東西長,南北短,形狀如同葫蘆,東北和西北兩端分別與閩江相連,水域面積有50平方公里,方便船舶的停泊。
但是,如果單單僅憑“水域?qū)拸V”這個條件來挑選候風港的話,怎么輪都輪不到馬江!比如,月港的水域面積就有將近100平方公里,“市鎮(zhèn)繁華甲一方,古稱月港小蘇杭”一詩更是見證了月港的繁榮。
而且中國的海岸線漫長,好的良港比比皆是,單單在福建省內(nèi)就有好幾個,而馬江卻連港口都不是,這就牽涉到了供給問題:長樂當時全縣人口只有6萬人,怎么可能供給3萬人船隊的衣食住行?
但是鄭和偏偏就選在了馬江,而且還奏請朱棣,把馬江改成太平港。
究竟是什么原因讓鄭和做了這個決定呢?也許這一切都曾經(jīng)記載在《鄭和出使水程》一書之中。因為這本書保存了大量的原始資料,如皇帝敕書、鄭和船隊的編制、名單、航海日志,帳目等。可惜在明憲宗成化年間(1465-1487),兵部出了個官員劉大夏,因為害怕還會有航海這種“勞民傷財”的事情,所以一把火燒毀了這本《鄭和出使水程》。
(作者 姚行亮)
這就讓我們現(xiàn)在所有的猜測都只能是猜測,因為可能永遠都不會有詳盡的史料來對我們的猜測進行佐證。
于是,我們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根據(jù)一些蛛絲馬跡,盡量地、合理地大膽去推測片段,力求使事情盡可能符合當時的歷史背景和人物行為。
所以,隨著姚廣孝祖籍地在長樂的發(fā)現(xiàn),我們是不是可以大膽假設:鄭和是否因為自己的下西洋統(tǒng)帥位置是姚廣孝推薦的,所以才投桃報李,特地把候風港選在了馬江?
2、姚廣孝的影響
任何人一個人,功成名就之后,都想為家鄉(xiāng)做一點什么。姚廣孝也不例外,更何況他本來就是一個特別重感情的人。
讓他魂縈夢系的地方有兩個,一個是他的出生地蘇州,另一個則是他的祖籍地長樂。
姚廣孝盤點了一下自己手上的幾個項目:營建北京城、鑄造永樂鐘、編修《永樂大典》和《太租實錄》……到底哪一個工程方便自己的家鄉(xiāng)人來接手呢?
編修《永樂大典》和《太租實錄》,雖然工程浩大,但是影響面畢竟很小,而且局限文化人。營建北京城和鑄造永樂鐘這樣的技術(shù)含量比較高的活,他倒是想到了蘇州的能工巧匠們。于是他不惜舍近求遠,千里迢迢把蘇州家鄉(xiāng)的工匠請到了北京參與明皇宮的建造。其中最著名的就是蒯福、蒯祥兩父子。
甚至姚廣孝還把蘇州陸墓的大磚也源源不斷地通過京杭大運河運往京城。陸墓就在姚廣孝出生地常州附近,因為姚廣孝的偏愛,這些鋪了金鑾殿的大磚后來就被稱為金磚,價格更是水漲船高,身份愈加顯得珍貴。
同時,因為要修建皇城,又因為要運送建筑物質(zhì),因而北京城里就涌進了大批蘇州的工匠、蘇州的船民,連帶著一些蘇州的買賣人——蘇州的歷史從來沒有和皇家聯(lián)系的這么緊密。這些工匠、運輸船工、商販就在北京城的東南角,離皇宮不遠的地方駐扎了下來,形成了一條街市。這一住就住了600多年,現(xiàn)在北京火車站的西側(cè)還有一個地名,這個地名就叫做“蘇州胡同”。
所以,對于蘇州,姚廣孝已經(jīng)沒有了遺憾。那么,要為祖籍地長樂做點什么呢?他想到了鄭和的船隊。
如果鄭和那只多達千萬余艘船的船隊能在長樂候風,少則幾個月,多則十來個月,那該為家鄉(xiāng)的人民帶來多大的收益?鄭和船隊的隨從人員從領(lǐng)導到民梢、余丁,應該會有數(shù)萬人吧?這些人的文化、這些人身上所帶的技術(shù),又會為家鄉(xiāng)的人民帶來多大的改變?
想到這里,姚廣孝喜上眉梢。
究竟姚廣孝用了什么方法,讓鄭和接受了他的建議,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得而知。但是,我們知道,鄭和把南京的龍江港作為了制造基地,把江蘇太倉劉家港作為了出發(fā)點。卻又偏偏在船隊出發(fā)之后又加了一個候風地——長樂的太平港。
于是,在此后的28年里,每一次鄭和下西洋,長樂的太平港就如同一個母親一樣,默默地為自己遠航的孩子打點、準備著行裝,然后在仔細叮囑聲中,送走鄭和的船隊。
鄭和船隊遠航之后,太平港就點亮了長樂三峰塔上的那盞思念的航燈,靜靜地等待遠航的孩子的歸來。
不知道,鄭和第三次下西洋的時候,隨行的姚廣孝看到長樂的時候,是否也有遠航的游子終于見到了家鄉(xiāng)的激動?是否眼角也曾返起了微微的淚光,就如同春風吹過了寬闊的太平港的水面?
3、了不起的遠航
永樂三年(1405)7月11日,一支27800人的船隊駛離南京的龍江港,然后在江蘇太倉劉家港集結(jié),又沿海南下進入福建長樂的太平港。一直等到太平洋上吹起西北季風的時候,船隊便穿過臺灣海峽和南海,到達占城,然后再到東南亞各國,最后進入印度洋。
因為率領(lǐng)這支船隊的正使名為鄭和,因此中國歷史上稱之為“鄭和下西洋”。這是中國歷史上的第一次大規(guī)模遠航,更是世界歷史上第一次大規(guī)模遠航。
一直要過了差不多100年左右,西方國家才有哥倫布、達·伽馬和麥哲倫等人率領(lǐng)著船隊進行遠航,但那些船隊只有幾條船,最多不過20條船。
而鄭和在他的28年航海生涯中,帶領(lǐng)著他的龐大的船隊先后七次出航,經(jīng)東海、南海,穿馬六甲海峽,沿孟加拉灣、阿拉伯海、阿曼灣、亞丁灣向西航行,然后過紅海南下東非海岸,到訪了暹羅國(泰國)、爪哇國、真臘國(柬埔寨)、溜山國(馬爾代夫群島)、錫蘭山(斯里蘭卡)、天方國(麥加),最遠到達了今天肯尼亞東南角的蒙巴薩港。
難得的是,鄭和雖然帶領(lǐng)近三萬人的武裝,卻沒有侵占別國的一寸土地,沒掠奪別國的一草一木,更沒在海外派駐一兵一卒。甚至自己的部下在爪哇島被誤殺170人,也沒有使用武力相報復——僅有兩次在舊港與錫蘭的用兵都屬于自衛(wèi)性質(zhì)。
要知道,當時亞洲任何一個國家乃至所有歐洲國家的海軍聯(lián)合起來都無法與這支27800人的船隊相抗衡。
君子不怒自威。
鄭和“懷柔遠人”的心懷,讓那些海外的國王、大臣、王公貴族刮目相看——多年不與中國來往甚至從未與中國來往的一些東南亞國家都先后與明朝政府建立了外交關(guān)系,有4個國家的9位國王先后8次來華訪問,有17個國家先后4次派遣使者來華。
中國同東南亞的關(guān)系就是從那時候建立起來的,中國同東南亞的貿(mào)易圈也是從那時開始的。鄭和不僅改寫了中國的歷史,鄭和也改寫了世界的歷史。
宣德五年(1431)閏十二月初六,鄭和在長樂的太平港揚帆起航,開始了他人生中的第七次下西洋。這也是他最后一次下西洋。
就在這次遠航的歸途中,宣德八年(1433)四月,鄭和不幸在船上因病過逝,后來葬在了南京的牛首山。
但是,偏偏有史料稱牛首山的鄭和墓只是一個衣冠冢,鄭和的遺體埋葬于印度西海岸。東南亞的華僑更是流傳著一個“鄭和葬在印度尼西亞三寶壟”的傳說。這些傳聞或傳說從側(cè)面不約而同地體現(xiàn)了東南亞國家人民對鄭和的懷念和敬仰。
歷史有時候真的很荒謬,荒謬到仿佛某件事情是為某一個人而存在的一樣——隨著鄭和的去世,明王朝下西洋的壯舉戛然而止。不僅下西洋的史料被燒毀,甚至連鄭和船隊也遭到被燒的命運。
長樂的太平港從此再沒有大型的船舶停靠,隨著歲月的變遷,逐漸淤積成了良田。
如果我們現(xiàn)在回頭來看,就會發(fā)現(xiàn),整個15世紀原來是世界各國對海域支配權(quán)爭奪的一個時期。
中國在1405—1433年之間的七下西洋可以說是中國人在冥冥之中迎合了世界的這種潮流,但是,隨著鄭和航海資料在1450年左右的被燒毀,中國也失去了對海域的支配權(quán),甚至整個亞洲都失去了對海域的支配權(quán)。
在中國的航海事業(yè)偃旗息鼓之后,歐洲開始粉墨登場。哥倫布1492年對美洲大陸的發(fā)現(xiàn)和格馬1497年對印度洋航路的發(fā)現(xiàn),標志著世界歷史、特別是在世界航海史這一領(lǐng)域完成了從東到西的轉(zhuǎn)移。
中國自此開始了長達400年閉關(guān)鎖國政策,航海事業(yè)一蹶不振,甚至蹤影全無。更可悲的是,歐洲的航海事業(yè)是和侵略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1840年,在歐洲大船的炮火之下,中國經(jīng)歷了喪權(quán)辱國的鴉片戰(zhàn)爭。
痛定思痛。在一批開明之士的努力下,中國重新認識自己的海域安全,于是有了清末的洋務運動,于是重新有了屬于中國自己的海上部隊。只不過,“師夷長技以制夷”,這支船隊上的技術(shù)和零件幾乎全都來自于國外,而且船隊的規(guī)模和鄭和的船隊比起來,真是小巫見了大巫。
很巧的是,清末洋務運動時期的船舶制造基地就在馬尾,它隔著一條閩江與鄭和下西洋時的候風港長樂遙遙相望。
歷史有時候就是這么讓人啼笑皆非——中國的航海事業(yè)在閩江的南岸結(jié)束,又從閩江的北岸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