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一、分分合合
進入洞中行走一段后,才知道這是一個巨大的工程,對于貓來說。洞從船體內向下穿過船底,與地下通道相連。地道又盤旋深入地下,到達一定的深度后,向著一個方向延伸。地道四面都鋪有木板條以支撐。地道并不寬,只能容下一只貓單向行走,有一段路甚至要蝸行。地道內沒有光源,全靠公主口銜一根熒光棒在前照明。
忽聞身后有哭泣聲,大家駐足回望,原來是跟在最后的母鼠在傷心哭泣。我問它為什么哭?它說它的丈夫就是被抓去當勞工挖隧道的時候被壓死的。唉!當弱肉強食上升為規(guī)則,不幸就經常降臨在弱者頭上。這條貓的逃生通道竟是老鼠挖成的!黑洞洞的地道里長路漫漫,不知道前方的通道里曾經埋葬了多少勞工的尸骨!
我行走在狹長的地道里,前面是公主,后面是山君,而山君在繼任之前也是公主。走在兩位美麗的公主的中間,是我的榮幸,還是我的尷尬?山君打破沉默,問我從哪里來?為什么會卷入它們與大漁王的風波?我說,一言難盡,先是被同伴利用,成了“棋子的棋子”,同時成了大漁王的棋子,而大漁王并不知道我的存在,我也不知道大漁王的陰謀,就這么糊里糊涂地卷入了。我發(fā)現自己的解釋顯得語無倫次,無法讓山君聽懂。但是山君居然能懂。
它說:“你的那個背信棄義的同伴,我們已經把它殺了。”
原來“橡膠”是它們殺的!我如夢驚醒:“那天晚上拼命追殺我的是你們?”
“對。”山君滿懷歉意地點點頭,“我們最近一直在這一帶尋找大漁王報仇。今晚我們又看見你,一直以為你是大漁王的親信部下,想找機會殺掉你,所以一路跟蹤你到堤壩上。你跳下堤壩,我們也跟著跳了下去,一路追蹤到木船上。還有上次你當‘使者’的時候,是我沖出來把你撞飛,沒想到后來你沒死,還出現在漁村里。剛才你冒死與大漁王激辯,還為我爺爺鳴不平,我才醒悟你應該是我們的朋友,而不是仇敵。”
聽完它的敘述,我總算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我感激道:“謝謝你冒險救我一命!你能把我當成朋友,我很高興!”
山君淡然地說:“你后來不是也幫我們解圍了嗎?我們這是并肩作戰(zhàn),互相幫助。”
山君這是有心顧及我的感受。我問它接下來怎么打算?
它說:“我們這五只貓是‘軍貓’一族最后的幸存者,我們與那大漁王不共戴天,一定要為死難的同族復仇。我想大漁王憑空消失,一定是走了這條地道。只要沿著這條地道追下去就能找到它。”
地道不斷向前延伸,公主一言不發(fā)地在前面趕路,我們緊跟其后,誰也不知道還有多遠才到終點,而終點又是什么樣。不一會兒,我們走進一個地下室。這個地下室墻壁是環(huán)形的,中心一根立柱支撐上下,置身其中仿佛被蒙在鼓里。開始我們以為已經走到終點,但這里并不是終點,而是一個岔路口。我們發(fā)現環(huán)繞我們的墻上分布著四個門洞。加上來時的地道口就是五個門洞。
這么多的洞口,走哪個?始終走在前面的公主此時毫不猶豫地朝第三個洞口走去。但是每當選擇出現在面前時,必定有不愿盲從者。
“慢著!”山君喊住公主,又問,“你帶我們走這條路能找到大漁王嗎?”
公主回頭放下口中銜的熒光棒,冷靜地說:“我走的這條路能把大家?guī)У桨踩牡胤剑鬂O王是絕不可能走這條路的,因為這條路上沒有它的兵。”
“那大漁王會走哪條路?你一定知道。”山君繼續(xù)追問。
“不知道 。”公主冰冷地回答。
這時我心里頓生分裂的預感。說來也怪,兩位都是沒落的公主,不但沒有同病相憐,反而彼此冷言冷語!這是為何?
“好吧。那我們就自己碰碰運氣吧。”山君選擇了第二個洞口,并向它挺進。又回頭對原地不動的我說:“你也一起來嗎?”
完了,這下輪到我做兩難的選擇了!剛剛形成的同盟就要分崩離析!如果可以,我想說原路返回吧!那樣還可以維系同盟,但實際上已不可能。
我低頭不敢直視山君熱望的眼神,最后說:“恐怕到你們殺大漁王的時候,我在武力上也幫不上什么忙。”
山君聞言失望地閉上了眼睛,扭頭便走。我真后悔自己剛才說的那句話,可是我為什么任它離去而沒有抓緊時間修改決定呢?
“等一等,”公主說,“前面路黑,你帶上熒光棒照明吧。”
“你們自己留著用吧。”山君冷冷地回絕。
連一句“再見”或彼此珍重的話都沒有,山君和四只白貓魚貫進入第二個洞口,我們就這樣不歡而散了!
公主高傲地跨過地上的熒光棒,徑直走向第三個洞口。我正想去撿起熒光棒的時候,它回頭對我說:“這條路我從小到大經常走,不用光照也沒問題。”于是 ,我沒撿。倒是跟在身后的老鼠把它銜起來。
跟在公主身后走,心里時常惦記山君。我知道跟公主提起山君可能會惹它不高興,但我還是忍不住問:“公主是真的不知道大漁王從哪條通道跑走嗎?”
公主說:“不,我當然知道。它是從第一條通道逃脫的。”
我激動道:“那山君豈不是走錯路了!你為什么不告訴它呢?”
“我知道你在怪我。”公主委屈地說,“如果我當時告訴它,它肯定有去無回。因為那條路直通大漁王的王宮,路上設有多處機關和兵站。相反,第二條通道是大漁王的失敗之作,它動用了成百上千只老鼠挖掘兩年,原計劃穿透北面大山,開辟新的疆土,卻把出口錯誤地挖到了荒山野嶺中。因此,那被當作一條廢道棄置已久。山君走這條通道,雖然找不到大漁王,但可保它安然無恙。”
公主著實善良,雖與山君有隙,卻依舊善待它。令我感動和敬佩!
“公主殿下請恕我無禮!”我連忙道歉。
“我算是什么公主啊!”它長嘆一聲道,“我只不過是前朝的公主。我的父王死于非命。我是唯一的遺孤,當時尚在襁褓之中。不久,有一個父王的近臣奪取了王權,它就是大漁王。為了穩(wěn)固它的王權,它‘慷慨’地保留了我這個公主,事實上卻把我變成它的的傀儡和囚徒。從小到大,我的一切都由它安排,包括我的活動、住處和貼身侍從。長大后,它也象征性地讓我參與它的管理,為的是表現給朝野看,以便它籠絡忠于前朝的臣子。今晚我拒絕做它的王妃,是我第一次對它說‘不’。”
原來如此,公主生不逢時,末世零落。我聽后,只是沉默。前方不遠處出現了亮光,那大概就是地道的出口了。
我們走出洞口,便在一個堆滿雜物的樓梯下。公主帶著我和幾只老鼠穿越雜物,走出樓梯的遮蓋。外面天光微明,一個非常寬敞的大房間出想在眼前。我們走進它,顯得自己很渺小,天花板極高,一面墻上掛著一個大十字架,十字架上還固定著一個垂死的人形雕塑。公主說,這里是教堂。隨即它放開嗓子叫了一聲“喵!”清亮的聲音在巨大的空間里回蕩,感覺很開闊、很悠遠。
它又說:“不知道這是不是自由的感覺,離真正的自由還有多遠?”
母鼠興奮地說:“我們自由啦!我們都自由啦!真正地自由啦!大漁王再也管不到我們了!”接著又向我和公主聲淚俱下地千恩萬謝。然后,老鼠一家與我們告別,先行離去。
現在只剩下公主和我了。我知道下一刻或許就要輪到我和它的離別。它就站在我近旁,我不舍地看著它。我這時才看清,它左耳上長著一圈海藍色的毛,其余是通體光潔的白毛。精致的五官中一雙清亮而又迷離的大眼睛尤為讓我無法自拔。
我以為分別在即,于是問:“公主接下來準備怎么安頓?”
“你不要再稱我公主了,以后我再也不是公主。既然我已拒婚,對大漁王就再沒有利用價值,它怎么可能再留著一個前朝的公主來礙事呢?其實我現在蠻開心的。我早恨不得如此了。我失去的只是一個虛假的冠冕,得到的卻是真實的自由!”它興奮而茫然地說,“下一步我們要盡快離開這兒,因為過不了多久大漁王的兵就會發(fā)現我們的氣味并一路追蹤到這里。再往后就離開大漁王的地盤,去遠方。但具體去哪里,什么方向,什么途徑,我完全不清楚。”
我不想跟它分開,哪怕在它身邊多呆一會兒也心滿意足。但我卻一時語塞,不知如何開口挽留。于是,我感覺周圍的空氣在我的沉默中漸漸冷凝,我就快要失去這個重要時刻!
“你可以帶我一起走嗎?”它輕聲問。
什么?此話當真!我沒聽錯吧!我心中狂喜。仿佛咯噔一聲,我的心扉被打開了,無數喜鵲、白云不斷涌進來。
“公主殿下,我真的有這樣的榮幸嗎?”我緊張地說。
它噗呲地笑了,說:“你別再左一個公主,右一個殿下地叫我了,我有名字,叫藍兮。”
“藍兮。”我學著說了一次。
它低下頭羞澀地笑了。
然后,它清了清嗓子,模仿大漁王低沉的聲音說:“福波,我們可以出發(fā)了嗎?”
“當然,求之不得!”我難掩興奮。
我們走出教堂,一路上又說又笑。
藍兮感嘆道:“真好!長這么大,這是我第一次呼吸自由的空氣。第一次被直呼自己的名字。以前它們都慣于叫我公主,不帶半點兒溫度地。······對了,你知道大漁王叫什么名字嗎?”
“不知道。倒是沒想過這個問題。”
“告訴你吧,它的名字叫‘魚丸’,你吃過魚丸嗎?”它邊調侃,邊捂著嘴笑。
“啊,不會吧!它竟然叫‘魚丸’!”想起在海妹家品嘗過的那些魚丸已使我成為魚丸愛好者,便想笑。
“哈 ,大魚丸!”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