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們居住在南卡的黑色雷登,，女婿和女兒在那里開了一家中餐館,。一天，來了個西班牙中年男子,，說是來餐館打工的,，希望能收留他,。店里正缺人手，況且圣誕節(jié)亦日益臨近,，是中餐館生意最紅火時候,。他主動找上門來，焉有不接納之理,。

　　店里的伙計都不知道他的姓名,，平時只叫他阿米哥(中國人對西班牙人的昵稱)。阿米哥身材槐梧,，皮膚褐色,，方圓大臉上長滿了絡(luò)腮胡子，乍一看,，頗象三國里的張飛,。別看他長得"粗糙"，心眼卻特別細(xì)膩,。剛來時,，他在廚房里打雜，把盤碗擦拭得一塵不染,，收拾得井井有條,。除了完成自己應(yīng)該做得事情外，看見哪里需要幫忙的,，就立即頂了上去,。他不僅勤勞實(shí)干，而且心靈手巧,，做了一段時間,，他就坐上了"油鍋師傅"的位置,。

　　閑暇時，他喜歡跟我的小外孫雷蒙一塊玩耍,，有時還做日本壽司給他吃,。看他如此喜歡小孩子,，勾起我了解他家庭情況的好奇心,。他告訴我，在西班牙有他的妻子和一個女兒,，女兒的年紀(jì)跟雷蒙相仿,。

　　圣誕節(jié)前夕，我們明顯地感覺到阿米哥情緒上的變化：終日里郁郁寡歡,，像是換了個人似的,。早晨上班時，與他同居室的大廚老王告訴我,，他接到老婆的電話,，說他的女兒生病了，想他,，要他圣誕節(jié)回去一趟看望她…我說："既然這樣,，不如早點(diǎn)回家，店里可以預(yù)支些工資給他做路費(fèi),。"由于語言不通,，我希望老王能把我的意思轉(zhuǎn)告阿米哥?？墒沁^了兩三天,，還不見阿米哥來領(lǐng)工資。我猜想,，他大概是因?yàn)槭フQ節(jié)生意忙而不忍離去吧!

　　可到了圣誕節(jié)的那一天,，餐館早早就開了門，就是不見阿米哥來上班,。老王說："昨晚下班后,，阿米哥買了一箱的啤酒，邊看著女兒的照片邊喝著悶酒,，一直喝到了下半夜，到現(xiàn)在還酩酊大醉,，酣睡不醒哩,。"女婿知道他心里苦悶，也不去計較,，重新調(diào)整了店里的人手,，應(yīng)付今天的生意,。沒想到，上午11點(diǎn),，阿米哥醉醺醺地來了,，看見他的位置被人頂著，心情似乎更壞了,，干脆到鄰居的小超市又提了一箱的啤酒,，在餐館的后面繼續(xù)喝起來。到了下午4,、5點(diǎn),，就餐的客人陸續(xù)來了，我們也無暇顧及阿米哥,。女婿打算：等忙過了今天,，就送他回家鄉(xiāng)。誰知等我們忙完了,，阿米哥卻不見了,。

　　剛剛歇下來的員工又忙碌起來，店里所有的人都分頭出去尋找阿米哥,。圣誕之夜,，正是北美最美麗的時刻。家家戶戶門前的圣誕樹上的彩燈閃閃爍爍,，到處是一派歡樂祥和的景色,。但我們無心欣賞，一遍遍地喊著："阿米哥!阿米哥……"沒有人回應(yīng),，阿米哥就像是人間蒸發(fā)了似的,。在回家的路上，望見車窗外飛飄的雪花我們的心緊揪著,，這么冷的天,，阿米哥該怎么挨過呀!

　　第二天天剛朦朦亮，家里的電話驟然響起,。女婿翻身起來一接聽,，才知道是當(dāng)?shù)鼐执騺淼模樵儼⒚赘缡欠袷俏覀兊昀锏膯T工,。警局的人說：阿米哥昨晚喝醉酒,，像一攤爛泥似的躺在一家咖啡屋的門口，咖啡屋主人向警方報了警,，警察來了就把他給帶走了,。

　　女婿吃完早點(diǎn)，驅(qū)車前往警局,，想把阿米哥保出來,。警察告知,，阿米哥的綠卡早已過期，屬于非法移民,，不能承保,。

　　這下我們?nèi)靼琢耍⒚赘鐬槭裁床换丶铱赐拮雍团畠?是因?yàn)樗チ松矸?，有家回不得,，但又?jīng)受不住鄉(xiāng)愁的煎熬，這才借酒澆愁,。這個圣誕節(jié),，對于阿米哥來說，無異于天降橫禍,。

　　(原載2013.12.26《世界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