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由于上一次的成功經(jīng)驗,所以依舊是午夜時分,依舊在1號放映廳,我們準備用同樣的方法邀請一位老人觀看一部老電影。這位老人曾置身于中國千年未有之變局的風口浪尖,他就是李鴻章。而那部老電影是十年前上映的口碑與票房俱佳的《投名狀》。
你一定會問,為什么非要請他看《投名狀》,而不看別的?二者之間有什么聯(lián)系嗎?我們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我們發(fā)現(xiàn)《投名狀》這部電影里的許多情節(jié)與歷史上李鴻章的經(jīng)歷極其相似,以致于在很大程度上可將該影片視為李鴻章前半生的一段傳奇。雖然《投名狀》這部電影已經(jīng)存在十年之久,但在本文之前還沒出現(xiàn)過有這種聯(lián)想的文章。我們請李鴻章來,就是希望了解他本人對《投名狀》的觀感。
儀式照舊,振哥焚香禱告,我誦讀屈原的《招魂》。
“魂兮歸來!……”
隨即門口出現(xiàn)兩個人,稍微靠前的是一位身穿長衫馬褂的前清老紳士,他又高又瘦,須發(fā)皆白,但精神矍鑠。在他身側(cè)后半步跟著一個拎箱的仆人。我們立刻上前迎接,延請中堂大人入內(nèi)就座。
當他看見為他準備的座位是一張沙發(fā),而不是太師椅之類的一瞬間,他眼角的皺紋微微舒展,如秋風掠過平湖引起的漾動。
他落座以后,電影也開始播放。那侍立于旁側(cè)的仆人打開拎在手里的皮箱,從中取出一個高腳杯和一瓶葡萄酒,往杯子里倒上些許葡萄酒,又取出一個小木匣子,打開它,里面正平躺著一排雪茄。它們的主人隨手拿出一支,夾在指間。仆人劃一根火柴幫他把雪茄點燃。他靜靜地看電影,每當他沉浸于電影情節(jié)中時,他總會忘記繼續(xù)吸手中的雪茄。當他吸完兩支雪茄后,酒也醒得差不多了。他開始就著電影配紅酒。這位辦洋務的李中堂仿佛在通過雪茄、葡萄酒完成他的儀式感。
看完電影之后,老人家感嘆起來:“已經(jīng)一百多年了……沒想到又被人提起!”
我說:“那您不妨談談這部電影《投名狀》,晚輩洗耳恭聽。”
“一萬年來誰著史,三千里外覓封侯。”振哥突然吟詠李鴻章年輕時抒發(fā)豪情壯志的詩句,此時卻成了釋放老靈魂的密鑰。于是,李鴻章的聊興來了。
李鴻章先談了他對《投名狀》的觀感:“那個叫龐青云的原型就是我吧。我最初帶兵打仗也曾經(jīng)吃過敗戰(zhàn)。不過,后來我組建淮軍,率領六千淮軍保衛(wèi)上海,并且以少勝多,東山再起。電影中‘舒城之戰(zhàn)’與我保衛(wèi)上海之戰(zhàn)都是背水一戰(zhàn),都有‘賭一把’的意思,也是發(fā)跡之戰(zhàn)。至于‘蘇州殺降’是一個字不差的史實,只不過細節(jié)處略有不同。其一,所殺降軍人數(shù)不同,電影里是四千,而事實上我那一次殺了三萬多降軍。我的老師曾國藩稱我此舉‘眼眀手辣’。要知道他可被太平軍罵作‘曾剃頭’吶。其二,蘇州的守將是太平天國的慕王譚紹光,此人忠勇,絕不肯降,可惜他手下八個將領貪生怕死,將他謀殺,獻城予我。我旋即誅殺了那八個叛徒。電影里的蘇州守將黃文金的天真舉動倒挺像石達開的。
電影里‘蘇州殺降’之后的情節(jié)就與我無關了,我的一些事在電影里也只是浮光掠影的呈現(xiàn)。再往下看就是馬新貽的事了。我看這部電影里似乎還融入了《三國演義》和《水滸傳》的某些元素。
你們大多數(shù)人只知道我的后半生,尤其是我創(chuàng)辦北洋水師之后的經(jīng)歷……《馬關條約》、《辛丑條約》上都有我的親筆簽名……我的一生可以說是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但身后卻落得千古罵名!”
我勸解說:“您是什么樣的人,后人不會誤解的。”我拿出一本書,接著說:“這本書是梁啟超所著的《李鴻章傳》。其中有一段文字是關于同樣被世人譽為‘東方俾斯麥’的您和您的老對手日本首相伊藤博文的比較。我想您有興趣聽一下。”他微笑著抬了抬手,作出“請”的動作。
我翻開那本書,念道:“李鴻章與日本首相伊藤博文 ,以成敗而論,自是伊藤勝于李鴻章。然以個人而論,李鴻章優(yōu)于伊藤博文甚也。……假如二人易地以處。伊藤不才,然何其幸哉,能駐足日本之地,此乃立憲國之地,且舉國人才輩出;李鴻章大才,然何其不幸,為政于中國之地,其乃絕對專制之地,故而有才而化無才,且舉國人才一遇專制俱為奴才。”
李鴻章聽罷,一聲嘆息,緩緩起身離去。
我對振哥說:“我本以為書中的內(nèi)容對他是一種寬慰,卻沒想到反而令他更加憂愁!”
振哥說:“你搬出名人名言,無非證明了李鴻章大才,而伊藤博文不才。然而最終以有才敗于無才,豈不是死不瞑目?······你剛才如果對他說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無論如何爬滿了虱子,看開就好,他或許不會那么郁悶。”振哥又開玩笑。
最后,我只能對他離去的方向說聲:“安心上路!”
回過頭,我想抽雪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