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8日,，是鄭作新院士的百年誕辰紀念日,，筆者30年前在北京見到鄭作新，與其家人交往十多年,，結(jié)下了深厚情誼,，對院士和夫人一家有了更深的理解和更多的感動,。

　　鄭作新(1906-1998)福建長樂人，中國科學院院士,，國際著名動物學家,，中國鳥類學界泰斗，中國鳥類研究和動物地理學的奠基人和開拓者,。歷任中國動物學會理事長,，中國鳥類學會理事長,，《動物學報》主編，《中國大百科全書》主編,，中國人民共和國瀕危物種科學組組長,，中國野生動物保護協(xié)會副會長，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世界雉類協(xié)會會長,、終身榮譽會長，世界鶴類基金會首席顧問,，第22屆國際鳥類學大會名譽主席等職務,。

　　年輕博士愛國情懷

　　1906年11月 18日，鄭作新生于福州市一個職員的家庭,。5歲時母親去世,，其父任職福州鹽務局，長年在外奔波,，父親對國家和民族的大愛深深感染著他,。由慈祥的祖母撫養(yǎng)長大的他從小喜歡鳥兒，最喜歡祖母講《精衛(wèi)填?！?。精衛(wèi)鳥堅毅不拔的填海精神，喚起了他對鳥類的強烈興趣,。福州鼓山林木蔥蘢,，是鳥兒的樂園。少年時他常與小伙伴到鼓山玩耍,。天空中自由飛翔的鳥兒,，令他迷戀。上小學時他就認得許多種鳥兒,，憑鳥鳴就能辨別出是什么鳥,。

　　鄭作新從小刻苦讀書，成績總是名列前茅,。在中學時,，他連跳了兩級,， 15歲被破格錄取,，成為福建協(xié)和大學最年輕的大學生。還提前半年大學畢業(yè),，考入美國十大名牌大學之一密歇根大學,。經(jīng)歷了艱難的勤工儉學生活，他的博士論文《林蛙生殖細胞發(fā)育史》發(fā)表在德國權(quán)威雜志上,，1930年6月,，時年23歲,，成為全校最年輕的博士。會后生物系又給他頒發(fā)了特別的“金鑰匙獎”,。

　　鄭作新聽從祖國的召喚,，婉言謝絕了密歇根大學導師的盛情挽留，放棄國外豐厚的待遇和優(yōu)越的工作條件,，毅然回國,，投身于祖國的科研事業(yè)。1930年9月,，回到闊別四年的福州母校協(xié)和大學任教,，長達18年，歷任生物系教授,、系主任,，兼任教務長、理學院院長等職,。1932年,，他寫成了我國大學生物學的第一部教科書及系列教材。他經(jīng)常利用清晨周末或寒暑假,，帶領(lǐng)學生到大自然中去觀察,，并采集魚、蛙及鳥類標本,，讓學生知道我國鳥類繁多及生物界的多樣性,，以樹立人與鳥類和諧、與自然和諧的觀念,。

　　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學校被迫遷至邵武。邵武地處武夷山的懷抱,，是一處鳥類的天堂,。鄭作新在這里如鳥歸林，3年來,，他對鳥類的類別,、習性、遷徒,、繁殖以及分布的數(shù)量等進行長期的觀察研究,，并在協(xié)和大學的《生物學報》上，鄭作新發(fā)表了國內(nèi)第一篇關(guān)于國內(nèi)鳥類種類及其生態(tài)的報告,。

　　1945年4月,，鄭作新被美國國務院文化司聘任為客座教授赴美進行學術(shù)交流，期間，他研究記錄了所有流散在美國的鳥類標本,，查閱了所有有關(guān)資料,。1946年9月回到福州，并帶回了滿滿的兩大箱資料和筆記,?？箲?zhàn)勝利后，協(xié)和大學回遷福卅魁岐原址,，繼續(xù)在協(xié)和大學任職,，后到南京國立編譯館任自然科學編纂，兼任中央大學生物系教授,。

　　辛勤“候鳥”遠走高飛

　　1950年鄭作新奉命到北京籌辦科學院動物研究所,，任秘書長。他親自率領(lǐng)科考隊,，對我國動物進行了綜合考察和全盤的研究,。

　　每年的春秋兩季，鄭作新都要泡在山林里觀察研究鳥類,，只有到了雪花飄飄的季節(jié),，才會“冬眠”在家。他戲稱自己像“候鳥”,，經(jīng)?！斑h走高飛”，也經(jīng)歷了多次險象環(huán)生,。1955年,，在云南金邊地區(qū)考察，鄭作新被他騎著的一匹“欺生”的軍馬甩到―塊大石頭上,，險些摔斷肋骨,。5年之后他又―次赴滇，在大圍山刀劈斧砍般的峭壁邊采集考察,。連日勞頓,，馱標本的騾子失蹄墜崖，鄭作新也因體力不支,，從馬上摔了下來,，胸部肋骨受傷。

　　從南方郁郁蔥蔥的亞熱帶森林,，到北方茫茫無際的大草原;從黃海之濱到喜馬拉雅山麓,，處處留下了鄭作新辛勤考察的足跡。他歷盡千辛萬苦收集了數(shù)以萬計的鳥類標本,，創(chuàng)建了我國最大的鳥類標本庫,。經(jīng)過13個春秋的觀察、采集,、檢驗,，確定了食蟲鳥的種與亞種。他又把歷來的研究成果系統(tǒng)整理出來,，1958年分上下冊出版了 100萬字的《中國鳥類分布目錄 》,。這部巨著記載了全國各地從古到今所有鳥類的情況，列舉了1000多種鳥,，比美國,、蘇聯(lián)及整個歐洲的鳥還要多。這部書的出版奠定了他在我國和世界動物學界都占有重要的地位,，聲望也越出國界,。

　　一次，鄭作新受邀出席在日本北海道召開的世界鶴類年會,，日方卻在活動中將丹頂鶴稱為“日本鶴”,。鄭作新坐不住了，走上發(fā)言席慷慨陳詞：“眾所周知,，丹頂鶴是國際性的遷徙候鳥,，并非日本特產(chǎn)，怎么能叫日本鶴呢?我建議,，先把名稱改過來,，改成丹頂鶴?！比珗鲽f雀無聲,，然后，是雷鳴般的掌聲,。

　　半個多世紀以來,， 鄭作新歷盡野外考察的艱辛，不知疲倦地為中國鳥類寫譜立傳,。1955年和1958年先后編寫和出版了《中國鳥類發(fā)布名錄》上下卷,，初步確定了全國鳥類的學名和同物異名，并搞清了種和亞種的分布,，受到國內(nèi)外學術(shù)界的高度重視,，樹立起鳥類研究領(lǐng)域的一座里程碑。

　　在研究中國鳥類分布的同時,，他不斷探索創(chuàng)新和追求,。把“古北”“東洋”兩個動物地理界在中國境內(nèi)的分界線劃在秦嶺山脈，往西經(jīng)橫斷山脈北部而延伸到喜馬拉雅山脈,，改變了傳統(tǒng)的南嶺界說,，秦嶺分界的觀點,，具有世界意義，得到國際認同,。還根據(jù)鳥獸的分布情況,，他提出“中國地理區(qū)劃”，將全國劃為7個區(qū)和19個亞區(qū),，在動物地理學領(lǐng)域做出了開拓性的貢獻,。

　　他畢生出版專著20多部，研究論文150多篇,，專業(yè)書籍30多部,，科普作品260多篇，他的研究成果先后7次獲得國家或中國科學院重大科技成果獎,。即使在“四人幫”肆虐期間,，他也沒有停止科研工作，而是修訂增補他的另一著作《脊椎動物分類學》,。

　　1987年他撰寫《中國鳥類區(qū)系綱要》一書,。這部專著是中國當今最完整的鳥類學巨著，也是國際上杰出的鳥類學專著之一,。它記述已知全部鳥類1186種,，953個亞種，首次對我國整個鳥綱動物進行了全面完整而系統(tǒng)的綜合總結(jié),，為世界鳥類學提供了有關(guān)中國鳥類的完整資料,，也為我國自然保護區(qū)的建立和動物保護法的制訂與實施作出了重要貢獻。為了表彰他對鳥類學的卓越貢獻,，1988年,，美國野生動物學會授予他“國際動物資源保護特殊成就獎”。1993年他獲得中國野生動物保護協(xié)會頒發(fā)的“中國野生動物保護終身榮譽獎”,。

　　103歲夫人陳嘉堅

　　許多人都知道鄭作新這個響亮的名字,，但并不知道在鄭作新背后還有一個了不起的女性———夫人陳嘉堅先生。

　　1935年1月,，正在南京金陵女子大學深造的陳嘉堅與鄭作新在福州幼兒師范禮堂舉行了婚禮,。從此，他們相濡以沫開始了長達六十多年的風雨之路,。

　　1955年冬,，麻雀被列為“四害”，全國各地開展了聲勢浩大的消滅麻雀運動,，大有趕盡殺絕之勢,。鄭作新以科學研究為基礎(chǔ)，深入北京郊區(qū)農(nóng)村,，進行長達一年的調(diào)查,，共采集848只麻雀標本,，解剖了這800多只麻雀的胃，對麻雀全年食性作了詳盡的研究,。當時在糧食有定量的情況下,，陳嘉堅用家里的糧食喂養(yǎng)了一些麻雀，以計量它們的食量,，支持丈夫愛鳥護鳥?！蛾P(guān)于麻雀問題向主席的報告》,，由胡喬木轉(zhuǎn)報給毛主席，這份建立在科學分析基礎(chǔ)上的報告打動了毛澤東,，馬上作了批示,。1960年初將麻雀從“四害”中去掉，換成了臭蟲,，麻雀的劫難終于結(jié)束,。

　　沒想到為麻雀平反的事，在“十年動亂”中卻成了鄭作新的彌天大罪,。在助手被撤消,、業(yè)務工作難以為繼的情況下，視科研為生命的鄭作新只能將工作移到家中進行,，陳嘉堅自然地成為他的得力助手,。1971年陳嘉堅退休后，就以主要精力協(xié)助丈夫的科學研究工作,。在她的協(xié)助下,，鄭作新的《秦嶺鳥類志》《中國動物志———鳥綱·雞形目》《脊椎動物分類學》等10余部專著出版了。

　　更讓人感動的是,，為了更好地協(xié)助丈夫工作,，她與時俱進，80歲高齡學起了電腦,，幫助鄭作新完成打字,、查找資料、整理文稿等日常工作,，成為他最得力的助手,。

　　1997年9月5日，鄭作新病重再度送進北京醫(yī)院,，病中的他始終不忘自己的研究工作,，時刻惦記著還未完稿的《鳥類志》第12卷的編撰工作。陳嘉堅日夜陪坐在丈夫的床旁,，把他口述的內(nèi)容記下來,，然后再整理,，持續(xù)了半年多。

　　1998年6月27日,，鄭作新走完了自己的一生,。失去丈夫的陳嘉堅忍住心中無比的悲痛，牢記丈夫的遺愿,，將她對院士丈夫的愛全部投入到他生前未完成的事業(yè)中,。耄耋之年的陳嘉堅著手進行鄭作新遺著手稿的整理出版工作，約百萬字內(nèi)容的輸入和大量的校對工作都由她一人承擔,。1999年她完成《中國鳥類種和亞種分布名錄大全》的增訂出版,。2000年完成《中國鳥類系統(tǒng)檢索》的修訂出版。2001年完成《世界鳥類名稱》的增訂出版,。此書由鄭作新的研究生譯成英文同時出版,。

　　2002年8月，國際第23屆鳥類學大會在北京隆重舉行,，這是世界鳥類協(xié)會成立近百年來第一次在亞洲開會,，標志著中國的鳥類研究已躋身世界先進水平。大會如期在中國舉行,，這是對中國鳥類學奠基人與鳥類相伴一生的鄭作新的最好紀念,，也是世界同行對中國鳥類學研究成果的充分肯定。陳嘉堅應邀出席大會,，身著西裙,、精神矍鑠、氣質(zhì)優(yōu)雅的老人手捧由她整理出版完成的鄭作新遺作《世界鳥類名稱》的4本鳥類研究專著,，款款上前,，將書鄭重贈送大會主席。老人的非凡氣質(zhì)和舉動令全場傾倒,。

　　陳嘉堅先生如今已經(jīng)103歲高齡,，近日筆者與她通話，她仍思路清晰,，依然關(guān)注福建家鄉(xiāng)的鳥類事業(yè)文化建設(shè),，她把愛祖國、愛人民,、愛故鄉(xiāng),、愛丈夫、愛大自然,、愛鳥類有機地融在了一起,，形成涌動不息的大愛。與鳥兒齊鳴,，隨鳥兒飛翔,，這是她永遠的夢想,。

　　(作者 蔣濱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