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福州香山不見半片紅葉,卻見大小瀑布無數(shù)。高高低低,或跌宕百米,或一泄數(shù)丈,聲如洪鐘,響徹山野,狂野無忌,或小瀑無聲息細流,高度不足米,溫文爾雅,猶如小家碧玉。全國三疊瀑最出名當(dāng)屬廬山三瀑,福州地區(qū)三疊瀑最聞名者乃閩侯旗山三疊瀑,此二處三瀑均落差極大,各成強勢,雄渾壯觀,引人注目,然它們均不完全連貫,中隔數(shù)里常有,今見香山接近山頂處之無名連續(xù)三瀑頗有特色,特以記載,并謂之“香山三界瀑”。
一界矮小,瀑高僅一米有余,寬不上一米,素湍小瀑,戛然入潭。潭大畝許,深淺不一,近瀑處深約兩米,近岸處底勢平坦,水深不足20公分。潭,亙石為底,達于四涯。水平布其上,流速甚緩,流若織文,響若操琴。若“揭跣而往,折竹掃陳葉,排腐木,可羅胡床十八九居之。交絡(luò)之流,觸激之音,皆在床下。”(柳宗元《石澗記》)近處只留一2米見寬出口,水沒腳踝,將蓄勢待發(fā)之潭水緩緩送入二界。
二界緊接一界,連通三界,呈大體45°之坡勢將潭水迎來送往。兩界之間為整石中一溝壑,長10米許,寬、高不上兩米。一界水一出缺口,便往緩坡順勢而下。中段突然收窄,中底又突兀而起,擋住順溜而下的潭水,水流至此猛然來一跳躍,頗有虎跳峽之勢,為前行之路長一挫折,卻也增加精彩一筆。之后,溝底趨于平緩,不足十公分高的白花花的潭水繼續(xù)順利游走于溝壑之間,連兩壁都毫無遮擋,徑自沖向第三界。
三界為一90°懸崖絕壁,崖壁光滑,不可攀越。水流一瀑而下,一氣呵成,毫不遲疑,毫無間歇。瀑寬約3米,高約20米,水流細密均勻,整一個大水簾懸掛于崖壁之上。崖壁之底稍稍凹入,成一不大不小的水簾洞。正對瀑布之下,一塊巨石猶如張開大嘴的天蟾,悉數(shù)接受天外甘霖,只是毫不吸收,又向上噴起水花,化作層層水霧。最驚嘆此瀑特別之處:高瀑之下無深潭。迎接瀑布的是大大小小形狀各異通體烏黑的怪石。三界之內(nèi),此瀑最為壯觀。
三界之上,巨石平整,空曠開闊,于遠離懸崖安全處,驢友紛紛休憩整裝,吃吃水果聊聊天,他們似乎存在于三界之外,絲毫不留意三界存在。唯我,遠離人群,獨坐于二界邊上,時而抬頭仰望一界,時而低頭俯視三界,時而又癡癡地盯住腳下的二界,沉思,冥想——
有些人可能會自豪于自己走盡天下路,溯盡天下溪,登遍天下山,也確實,這些人值得敬佩。一個強驢總不是隨隨便便就長成的,他(她)必須經(jīng)歷三個階段:踏踏實實走好腳下的每一步,經(jīng)歷對前途感覺迷茫,無所適從;戰(zhàn)勝自己的毅力,克服前進途中的艱難險阻;走出困境,看到曙光,讓勝利成為一種常態(tài)。從新驢成長為強驢,這是一種成熟。當(dāng)站在每一個山巔,當(dāng)你回到接你的車上,當(dāng)你第二天再回味,你會感覺,它比鳳凰涅槃要來得壯美。我們要的是在歷練中成長心智,而不單單是單純的減肥。
心智要在大自然中放飛。有些人常常慶幸自己“讀遍天下書”,為自己能堅持讀書而自滿自足,但是在細細品味了這“香山三界”之后,他們也許會生出一些慚愧,也會和我一樣,因經(jīng)歷了用折磨肉體而換來的活生生的頓悟而慶幸。慚愧汗顏之余,我們就會覺得到了一個“燈火闌珊處”。這樣一想,此三界哪里只是瀑布流水之三境界,哪里只是溯溪登山之三境界,哪里只是讀書之三境界,這分明也是“做人做事”之境界啊!這三界不正是人生的三個階段?
一界,Ο——20歲。一條短小精悍的瀑布有力地落入寬廣而清淺的水潭,一個鮮活的生命隨著一聲清脆有勁的哭聲“哇——”來到人間。人間,寬廣無邊,一個人來到人間,猶如一個小瀑墜入水潭,甚至是一滴水入潭。年輕的生命充滿激情,年輕就有希望,年輕人的生活一片澄澈,年輕的心在生活中遨游。學(xué)習(xí)、成長,波瀾不驚,小小的波瀾只會增加年輕人奮斗的決心,有決心就必然相信奮斗就有出路。
二界,20——40歲。潭水出了那道口,它走過了平坦,它選擇奔流;年輕人走出象牙塔,步入競爭激烈的社會,他(她)需要澎湃,在前推后擁中找準(zhǔn)自己的位置。社會前進沒有停頓,它鐘意馬不停蹄勇于奮進的人們,雖然,它會給你制造坎坷,但那躍過而濺起的美麗水花就是對你努力地報答。那中段的收窄與突兀就是對人30歲的考驗,三十而立絕不是浪得虛名。30歲過后還有一段坑坑洼洼,依舊起伏,而這起伏,只會使水流得更加歡快,而且平穩(wěn)。成功鑄就在30歲到40歲,危機也潛伏在30歲到40歲,前方就是懸崖。
三界,40歲——60歲。飛流直下20米,是喜劇?是悲劇?40歲之后,事業(yè)逐漸定型,有的人輝煌騰達,光彩奪目,此時,他把自己的事業(yè)與成就高高掛出,鄭重地向世人宣布:“看吧,這是我編織的銀光閃閃的水簾。” 有的人,他還是一粒小水珠,甚至一路顛簸已支離破碎,卻不得不走到懸崖的邊緣。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他恐懼不前,他不愿意邁過這道坎,他驀然回首一二界的美好,嘴角難得露出久違的笑容,卻不經(jīng)意地被哪一朵后來的莫名浪花毫不留情毫無懸念地沖出了二界的邊緣。他摔落在懸崖底下!落在堅硬的黑乎乎的怪石上,消失在巖石罅隙中。
這第三界飛瀑最引人注目,許多人等在第三界之外看風(fēng)景,你給看的是什么呢?這一天注定要來,是喜是悲,你準(zhǔn)備好了嗎?
坐在二界的邊上,我還在癡癡地想——
二界也快走完了,似乎不如想像的好。此時突然想到王靜安先生在《人間話詞》里說過:“古今成大事業(yè)大學(xué)問者,必須經(jīng)歷過三重境界,第一境界是‘昨夜西風(fēng)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晏殊《蝶戀花》),第二境界是‘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柳永《蝶戀花》),第三境界是‘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辛棄疾《青玉案·元夕》)。”“望盡天涯路”是對未來理想堅定的追尋;“為伊消得人憔悴”是對自己的追求百折不撓;“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是在漫長艱辛地追求后的豁然開朗。登山如此,學(xué)習(xí)、生活、事業(yè)亦如此。一個心智正常的人,他都會以正確的態(tài)度對待第一二境界,只是第三境界中的“那人”,有人卻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永遠也找不到。我突然地欣賞起站在二三界的交接處不愿輕易走向三界的支離破碎者,并有些感動,雖然他恐懼無助,但是他驀然回首了,他也是個智者!人生太需要回首了。
先回頭看,再往前走,是一種人生智慧,即使到了40歲。在人生的道路上,當(dāng)人們要追尋一個目標(biāo),諸如事業(yè)、愛情、幸福時,常常都要經(jīng)過無數(shù)次的跌跌撞撞,要經(jīng)歷無盡的痛苦和折磨,但也許還追尋不到最讓人滿意的結(jié)果,但就在驀然回首的一剎那,會突然驚覺原來自己要找的,始終默默守候在身后,至少還有許多美好的東西可以重新拾起,再細心地編織。堅定地走好40歲!
(作者 舞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