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北京8月14日電 題：在貧瘠的土地上生長著——扶貧調(diào)研中6個記憶

　　新華社記者何雨欣,、楊洪濤,、龐明廣

　　因為采寫稿件,，我們在近一年里,，多次踏上中國貧瘠的土地,。最初滿眼看到的皆是平凡,。

　　然而,，隨著一個個故事與細節(jié)被挖掘再挖掘,，背后內(nèi)涵不斷豐富再豐富，越來越感觸到在這個沒有硝煙的中國反貧困戰(zhàn)場,，我們最終被貫穿其中的信念與力量打動著,、震撼著……

　　在這些地方，有的無論怎樣辛苦耕種都“不出種”，有的甚至寸草不生,，卻讓人感受有太多東西每時每刻都在堅韌挺拔生長著,。

　　(一)

　　入夜，貴州省武陵山腹地一口刀村,，易地扶貧搬遷動員會在持續(xù),，村民們點起了火把。軍人出身的第一書記肖涵說,，他感覺回到了軍營,，回到了戰(zhàn)場。

　　在平原地區(qū)長大,，走進這樣一個西南地區(qū)的懸崖村,，感受特別。最低處的村小組,，如一個“鍋底”,，被山緊緊環(huán)繞，頭頂?shù)奶熘挥幸恍K,，無法想象在這里長大會是怎樣的生命體驗,。最高處的村小組，想要抄近路,，需在峭壁上爬,。

　　舉目皆是山，遍地都是石,，巴掌大石縫也要栽下一棵玉米苗;34戶村民輪流耕種1.5畝水田;牛都無法實現(xiàn)耕種,，只能依靠一把鋤頭……自然環(huán)境極其惡劣，易地扶貧搬遷是出路,。

　　于是,，帶著被條、豬油,、斗篷等,，鄉(xiāng)親們坐著船在滾滾烏江水上逆流而上，徹底搬離困住他們的大山,。

　　望著這般景象,，肖涵告訴我們，千百年前,，這個村子的先輩很可能也是這般順江而來,，為躲避戰(zhàn)亂、饑荒住進與世隔絕的大山,。

　　那一刻,，似乎能感觸到這場從歷史中走來的反貧困斗爭又是在如何創(chuàng)造歷史。

　　(二)

　　為了解云南直過民族——拉祜族支系苦聰人，我們采訪了很多,、查閱了很多,。

　　車行在滇西邊境山區(qū)，到處是郁郁蔥蔥的芭蕉林,，這里自然稟賦不差,，一座座紅色房子在半山腰整齊排列，政府持續(xù)幫扶,，他們脫貧究竟難在何處?

　　1959年新華社播發(fā)的通訊《苦聰人有了太陽》中,，描寫了苦聰人剛被解放軍從原始森林中找到的細節(jié)：“那時,，苦聰兄弟不敢出林到市場交易,，從小赤身裸體，長大后為了遮羞,，就用樹葉圍在腰間或把獸皮披在身上,。只有少數(shù)膽大的人才敢背著松鼠、鹿茸和編的竹器去向附近的哈尼人或傣家換件舊衣裳,?！?/p>

　　短短60多年，從原始社會直接進入社會主義社會,，千年一瞬的滋味我們絕對無法體會,，但漸漸體會到扶貧干部的難。

　　在偏遠村寨蘇魯村,，沒人愿意送孩子去上學,，急得不得了的扶貧干部給村民們送來一臺臺34英寸彩電，為的是讓收了電視的家長能讓家中孩子去讀書,。終于,，村里有了第一批學生，孩子們一點點發(fā)生變化,。

　　很多扶貧干部坦言,，扶貧走到今天，最難改變的在思想觀念領(lǐng)域,。

　　一口刀村與苦聰人寨子相隔1000余公里,，一個因自然環(huán)境而窮，一個因思想觀念而窮,，兩種不一樣的貧困,，折射出偌大中國，反貧困斗爭多么艱難,。

　　(三)

　　扶貧調(diào)研中,，采訪了很多基層干部、扶貧干部，他們大多風塵仆仆,，鞋上沾滿泥土,，我們聽到很多關(guān)于鞋子的故事。

　　晴天調(diào)研的膠鞋,、雨天調(diào)研的雨鞋,、進城開會的皮鞋——一些干部常備這三雙鞋，被稱為“三鞋”干部,。他們以“三鞋”出征,，這甚至被稱作他們在脫貧攻堅戰(zhàn)中的“絕技”。

　　還有貴州晴隆縣原縣委書記姜仕坤那只磨破的鞋,，一次下鄉(xiāng)回來,，疲憊的他抬起腿架在凳子上休息，同事們?nèi)α?，他皮鞋底磨出一個大洞,，腳底板露出一塊，他渾然不知,。常年高負荷工作,，姜仕坤最終倒在脫貧攻堅征途上。

　　四川南充市李家壩村原村支書李和林,，查出胃癌晚期后,，依然與死神競速般高強度工作，家中卻一貧如洗,，直到去世那一年,，一生中最貴的鞋才終于在妻子勸說下穿上，花了50元,。

　　……

　　用雙腳丈量最貧瘠,、最艱險的土地，共產(chǎn)黨員踏出一個個共赴使命的印記,。

　　(四)

　　中國扶貧看貴州,，貴州扶貧看畢節(jié)，畢節(jié)扶貧看威寧,。當我們踏上威寧土地,，留下最深印象的是幾位年輕干部。

　　85后副鎮(zhèn)長陶凱思維敏捷,、視野開闊,。我們腦海中曾問：這樣優(yōu)秀的年輕人為什么選擇在這里工作?

　　陶凱說，他看到微信朋友圈里同學們曬北京,、上海的生活,，也曾問過自己這個問題,。

　　陶凱講了個故事，他去看望一個貧困的老奶奶,，她家里不剩幾個洋芋,，但仍烤給他吃。他落淚了,，一剎那覺得一切選擇與付出“值了”,。

　　陶凱有一次去省里開會，以前窮地兒來的干部,，常悶頭坐在角落里,。可這次會上,，很多人向他聚來,，說威寧是扶貧重地，能在那里工作一定是有能力,、組織上看重的人,。他覺得很光榮,。

　　在五星村,，我們還認識了村里最年輕的扶貧工作隊隊員陳永鵬，不到30歲,。

　　初到村子,，飽含熱情的他走進老鄉(xiāng)家，就要查戶口填表,，面對這個陌生的年輕人,，老鄉(xiāng)們警惕地說“我們家沒有牛!”“可我明明看到有牛圈?”……

　　在村干部、隊長幫助下,，陳永鵬憑借養(yǎng)殖上的特長,，逐漸被村里人認可，再進老鄉(xiāng)家,，先說“您家?？煜箩塘耍瑒e喂太飽”“別忘了給牛打預防針”……

　　在田間地頭,、在老鄉(xiāng)家里……省,、縣、鎮(zhèn)派到貧困地區(qū)的年輕干部在這場中國反貧困斗爭偉大決戰(zhàn)中歷練并成長,，他們將收獲人生與工作的寶貴財富,。

　　(五)

　　初次接觸張貴玲，只覺得她應(yīng)該就是通過改變種植結(jié)構(gòu),，實現(xiàn)脫貧中的普通一員,。直到了解到曾作為貧困戶的她,，搭上全家積蓄，成為河南蘭考縣杜寨村最早建大棚種哈密瓜的人,，對她的認識瞬間改變,。

　　一萬三千元，對家中老公公常年抱病,、兩個孩子還在上學的家庭來說,，是全部。在這個鄉(xiāng)親們想都不想就在地里種上小麥和玉米的村子里,，是什么讓她和丈夫傾其所有做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那一定是對改變命運的強烈渴望。

　　于是,，張貴玲和丈夫有了一個又一個寶貝——哈密瓜,。在村干部和扶貧干部的幫助下，經(jīng)歷了黃葉與病蟲害不斷等的種種心靈煎熬,、剪枝時需用醫(yī)用剪刀防止細菌進入等種種知識刷新后,，張貴玲實現(xiàn)了增收脫貧。

　　如今,，在張貴玲的帶動下,，鄉(xiāng)親們發(fā)動起來，村里建成哈密瓜大棚234座,，24戶貧困戶因此穩(wěn)定脫貧,。

　　《平凡的世界》曾有句話：“在我們親愛的土地上，有多少樸素的花朵默默地開放在荒山野地里,?！?/p>

　　我們采訪過背背簍，掙錢回鄉(xiāng)修路的“背簍哥”楊文學,，也熟悉為走出大山,，與鄉(xiāng)親們用雙手“鋤”出一條鑿洞的“女愚公”鄧迎香，他們的故事震撼人心,。但在中國貧瘠的土地上,，每天都在講述張貴玲們的平凡故事，迸發(fā)的力量同樣讓人動容,。

　　(六)

　　走進河南蘭考縣王崗村,，一個路口屋墻上貼著這樣的“村規(guī)民約”：“紅白事不得超過六個盤，另外一碗大鍋菜”“紅白事用酒標準每瓶不得超過30元;用煙標準每盒不得超過15元,，每桌一盒”……

　　熟悉扶貧的人都知道,，致貧原因有一條叫“因婚”。

　　在一些農(nóng)村地方,，紅白事大肆興辦并不罕見,，一些老鄉(xiāng)會說,，祖上、祖祖上就這么辦,，要不多沒面子,。但這卻成為扶貧中的一個大障礙。

　　王崗村成立了紅白事理事會,，村干部帶頭執(zhí)行,，誰家要辦事了，村干部到場主持,，給辦事方撐臉面,，告訴大家不是辦事方小氣，是理事會的規(guī)定,，村民們都很滿意,。

　　“村規(guī)民約”在越來越多山村里實行，一個鄉(xiāng)干部告訴我們,，“村規(guī)民約”實行7個月,，全鄉(xiāng)省了1200萬元，相當于一年醫(yī)療報銷費總和,，相當于給群眾增收,。

　　千年陋習，終被破除,，折射出中國農(nóng)村正發(fā)生的歷史性大變局,。